峰峰千年古刹常乐寺,三起三落的秘密揭晓
常乐寺旧有河朔第一古刹之称,问了度娘,有这样称呼的古刹还有安阳的灵泉寺。作为邯郸人的我,自然认为常乐寺“河朔第一古刹”的称呼最为正宗。当然,自己的认为终归是自己的认为,常乐寺的历史究竟是怎样的呢?因为关于常乐寺的记载太少。那就从名字的变迁写一写吧,这才发现常乐寺并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。从建寺开始,它一直作为北响堂寺的附属设施存在。直到明代弘治二年1489年北响堂寺这个名字出现后,才把常乐寺这个名字给它。
还是试着介绍一下吧!这一切得从现存常乐寺遗址上的一块金代碑刻开始。正隆三年(1158年)二月八日,一个叫胡砺的武安籍官员,应当时常乐寺主持宣秘大师师彦的再三邀请,写了一篇小美文。
在这里插一句,虽然关于宣秘大师师彦的记载很少,但他绝对是当时很有德行的大师。首先,他有宣秘大师的师号,现在的师号跟昵称似的,只要喜欢自己就可以取一个,高兴了还可以改。在金代得到师号是非常困难的。僧侣的考选规定三年一次,这种考选每次以八十人为限,由朝廷指定官员办理。就经律论三部进行考试,中选的授为三宗法师,法师中学行优异的,朝廷才敕加名德称号。其次,从碑文记载的大师跟胡砺的几次见面,可以看出宣秘大师在官场也是左右逢源。圣僧和官员交往在东晋南北朝时期绝对正常,但在金代完颜亮执政的期间,对佛教严格限制。宣秘大师能与官员交往,而且是完颜亮特别器重的官员,就没那么简单了。
话说回来。宣秘大师请胡砺写小美文的目的,就是想宣传一下自己,却成了如今大家写常乐寺主要的资料来源—刻于金正隆四年的《重修三世佛殿之记》。
尤其是碑文中的一段话,快被大家用坏了:文宣(北齐高洋)常自邺都(今邯郸临漳)诣晋阳(今太原),往来山下,故起离宫以备巡幸,于此山腹见数百圣僧行道,遂开三石室刻诸尊像,因建此寺,初名石窟,后至天统(高纬565-569年)间改智力,宋嘉祐(1056年9月—1063年)中复更为常乐寺。自兵兴由兹山险,固为盗贼渊,数以致焚毁,十不存一二。
当然,短短的这几句话信息量也很大:第一、常乐寺建寺的原因—石窟的配套设施;第二、常乐寺始建于北齐天保年间(550年五月—559年十二月);第三、常乐寺有三个曾用名:石窟寺、智力寺、常乐寺;第四、由于战乱数次被焚毁,古迹十不存一二。
这段涉及到常乐寺历史的内容,是宣秘大师讲给胡砺的,只是简要笼统的介绍一下而已,大多数内容需要其他资料相印证。
关于常乐寺始建的时间,碑文记载是北齐天保年间......文宣......遂开三石室刻诸尊像,因建此寺......,并且交代了常乐寺是作为石窟的附属设施而建造的。而在《续高僧传·释园通传》中,道宣在对鼓山进行考察后认为是东魏初,......自神武迁邺之后,因山上下并建伽蓝......。这里需要插一句,《续高僧传·释园通传》最主要的部分是描写了一部佛教的桃花源记。
按《北齐书》记载:东魏天平元年(534年)九月,神武(高欢) 于洛阳立清河王世子元善见为孝静帝,北魏自此分裂为东西二魏,成立东魏后,高欢认为洛阳与西安太近,又远离自己的根据地晋阳,所以于东魏天平元年(534年)十月仓促迁都到邺都。到邺都后(534年以后),鼓山上下就开始“并建伽蓝”。
在《续高僧传》中还有关于北响堂寺的记载。僧稠是南北朝时期著名的禅僧,是少林寺的第二位主持,首开少林寺习武之风。《续高僧传·释僧稠传》记载:北齐天保二年(551年), 应北齐文宣帝高洋之召,入邺都说法。天保三年(552年),文宣帝在邺城西南八十里龙山之阳为构精舍名云门寺,请以居之兼为石窟大寺主两任纲位。石窟大寺就是现在的北响堂寺,说明在天保三年北响堂寺已经是有名的官寺了。那么与北响堂寺一起建造的常乐寺,也应该是有一定的规模。
正如金碑记载的:文宣......于此山腹见数百圣僧行道......能有数百圣僧行道,恰恰说明天保年间常乐寺与北响堂寺已不是一般的寺院,更不是新建的寺院。
虽然金碑和《续高僧传》记载的真实性都有待考证,但由于《续高僧传》成书于唐代,距离北齐不算久远,我比较倾向于相信《续高僧传》,常乐寺始建于东魏时期。
关于常乐寺曾经的三个名字,我想大家是有误解的。金碑上记载初名石窟,随后查一查石窟寺,石窟寺就是指的石窟。资料也显示,现在的北响堂寺最初叫作鼓山石窟寺(南响堂寺叫作滏山石窟寺),因为常乐寺是北响堂寺的附属配套设施,所以最初也应该被叫作石窟寺。石窟寺并不是常乐寺的第一个名字,或者说并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名字。
而关于金碑记载的常乐寺的第二个名字智力寺,情况就有点复杂了。
智力,佛教认为佛有十力、四无所畏、十八不共法;菩萨也有菩萨十力、四无所畏、十八不共法。十力,就是十种智力,就是十种力用。清人赵殿成更认为:十力是如来的别称。既然智力二字在佛教有非凡的意义,能用智力来命名,说明这个寺院在北齐天统年间重要程度,也是没谁了。
按照金碑上记载:后至天统间(高纬565年四月—569年十二月)改智力。而《唐邕刻经碑》明确写着……于鼓山石窟之所......起天统四年(568年)三月一日, 尽武平三年(572年)岁次壬辰五月二十六日……在武平三年五月二十六日以后,唐邕依然称北响堂寺为鼓山石窟,而不是在天统年间已经改的名字智力寺。
《唐邕刻经碑》的内容还是很可靠的。而且,文献记载邺城可考的寺院39所,其中明确列着鼓山石窟寺、滏山石窟寺、智力寺。另外在《续高僧传》中但凡涉及到北响堂寺的记载,仍旧称它为石窟寺。
让人怀疑智力寺与鼓山石窟寺是两所寺院。难道北齐天统年间常乐寺有了自己第一个名字—智力寺?
然而,关于智力寺的资料并不多。我只查到两个,一个是近几年发现的一首唐诗,郑迥《登智力寺上方》:鹫岭欹危路不穷,遥疑直上九霄□。□年宝刹开初地,几处花龛在碧空。回望□□迷故国,远寻烟翠到天宫。多惭理郡时□□,未去樊笼聚落中。
除了这首唐诗,就是一个关于胎记的有趣故事了。唐代总章元年(668年)道世( ~683年)所著的《法苑珠林》,里面有一篇《马家儿》,算是胎记最早的记载。发生地是智力寺,讲述人是当时智力寺的主持玄高。
但是这些都说明不了智力寺指的是现在的北响堂寺还是常乐寺。而且,到目前为止,并没有在现在常乐寺遗址发现任何北齐时期的文物。
也许,577年北周灭北齐,北周武帝宇文邕继续灭法,邺城重要的寺院都被严重损毁了。也许,关于这一切的记载就安静的刻在遗址上哪个碑文中;也许,常乐寺被叫作智力寺时期的文物就安静的深藏在遗址上的哪个地方。
从东魏始建到北齐更名,石窟寺也好,智力寺也罢;一个寺院也好,两个寺院也罢,这些都不重要。
紧邻北响堂石窟的那么佛造像,它必是有佛性的,它自然会知道一切有为法(有生、住、变异和消失的事物)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的道理,自是把一切都空掉了,然后再把空也空掉......
《续高僧传·释明芬传》出现了关于常乐寺历史上的第一个建筑—白塔。......仁寿(601年正月—604年十二月)下敕,令置塔于慈州之石窟寺......。现在专家研究现存在常乐寺的那座宋塔,始建于隋仁寿年间。当然,这还是记载,关于常乐寺历史的实物,就是现在邯郸市博物馆里展览的诸多唐代造像。估计在大唐盛世的时候,常乐寺应该是香火旺盛,供养极多。
兴盛了二百年后,常乐寺迎来了历史上的第三次灭法—唐代会昌灭法(845年)。在《入唐求法巡礼行记》卷四中,当时的目击者日本僧人圆仁记述,山东、河北一带的寺院,到处是僧房破落,佛像露坐;寺舍破落,不多净吃;圣迹陵迟,无人修治。
显德二年(955年)起,后周柴世宗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灭法,只留下前朝帝王有赐与匾额的重点佛寺,其余寺院一律毁去。再加上战乱数以致焚毁,古迹十不存一二也是在情理之中了。
经历了三次法难和数次战乱,常乐寺终于迎来了一次的繁荣,那两座精美的宋代经幢就可以证明。也是在那个时候—宋嘉祐中(1056年9月—1063年)复更为常乐寺。
常乐,取自佛教的涅槃四德—常乐我净。佛教认为,一旦证入涅槃,就会具有真正的常乐我净。
当然,到这个时候,常乐寺这个名字还不是单独属于常乐寺。再从碑文来找线索。碑文一开始胡砺就说余旧闻吾乡鼓山常乐寺,多圣贤之遗迹,为登临之奇观。请注意,胡砺说常乐寺的遗迹需要登临才能看到。未至十余里,雪大作,寺依山麓林间,精舍已在望中......,请再注意,寺在山麓,山麓是山坡和周围平地相接的部分,很明显这里说的寺就是现在的常乐寺。
胡砺还是冒着大雪到了常乐寺,宣秘大师亲自迎接安排胡砺到东轩住下,并一直陪伴海聊了一夜,胡砺也有些小激动想来日胜游,通夕不寐。天明的时候,雪已经一尺多厚了,还是一点停的意思也没有。估计是时间比较紧,胡砺只好辞别了宣秘大师回家,......所谓圣贤之遗迹,登临之奇观,竟无见焉。
从碑文中胡砺讲述的那次常乐寺之游,可以看出,当时的常乐寺还是指的山上的北响堂寺和山下的常乐寺两部分。胡砺对于现在常乐寺遗址上的景观,虽然就在眼前,他却没有一句半句的介绍。也许,这样是为了突出后文讲述宣秘大师的功德。
上面介绍过宣秘大师师彦是有德行的大师,受人拥护。所以才能在那个严格限制佛教发展的年代重修三佛殿。原来的山下三世佛殿距离山门22步,往年僧众以岁时作大佛事,常病于狭隘,而竟亦无可奈何,宣秘大师使其退后14步,筑而广之,庭宇廓然,完旷冠于一方。后又塑了三世佛造像(胡砺把三世佛的佛号写错了,但是为什么当时没有人提出来?还是这里面还有故事,留着来日再慢慢琢磨吧)。
直到宣秘大师时期,常乐寺的建筑才有了比较确切的记载。寺院主要建筑能够完旷冠于一方。
当然,从各种文献记载看,历代都有修缮。明代武安县志记载:智力寺在鼓山之麓,正统(1436-1449)二年修;现在遗址上石柱上雕刻的康熙三十二年(1693年),说明那一年有过修葺。上联仅存三字:绀殿卜□,下联剩六个字:琳宫飞鼓 右瞻□□。
不管开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,不管初建的原因,常乐寺也是经历了一千五百年的风雨,几度兴衰,虽然终为瓦砾之墟,让我们这些凡俗的后人们追忆和惋惜,但它称为河朔第一古刹也绝不过分。
当然,作为佛家圣地,常乐寺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。如碑文所说非色非声,无形可拟;非名非数,无相可观;非去非来,不胶其用;非久非近,不拘其时。
是理也,予皆不能知之。